這才是堪稱終極的商業模式。
云計算最天才的核心構想，就是讓一家掌握大量IT預算(每年可能高達數億美元)且擁有一定專業知識的大企業，先建立起規模遠超自身需求的IT部門，為此砸下數十億美元(到如今的AI時代，投資額甚至可能高達數百億美元)，再將絕大部分容量出租給第三方客戶。如此一來，單憑第三方租金基本就足以抵平云服務商自身的IT運營成本。
于是乎，這個體量超模的IT部門成功將原本的成本中心轉化成了新的收入來源與利潤池。無論是亞馬遜在線零售、微軟軟件構建與分銷業務還是谷歌的搜索引擎和在線廣告業務，都已成為運行在免費航道上的商業巨輪。
有鑒于此，八大超大規模基礎設施運營商之一的Meta Platforms始終沒有發布自己的云業務，才顯得格外令人難以理解。
所有大型云服務商乃至眾多專門從事AI訓練和推理的小體量云服務商都在系統建設上投入了巨額資金，借此支持不斷增長的AI工作負載。隨著云客戶開始花大價錢租用這些云容量來測試并實施針對自身工作負載需求的生成式AI，整個服務器市場的發展趨勢也隨之迎來新的變化。
長期關注我們的朋友應該知道，我們更多關注IT供應商們在宏觀層面的整體數據中心系統業務，而并不關心具體分銷模式。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把著眼點放在每個季度在計算、存儲及網絡容量以及相關系統軟件(包括軟件許可和租賃費用)、技術支持和融資方面的匯總收入。我們認為，單純關注云基礎設施遠不足以體現這種整體趨勢，畢竟微軟還擁有如此龐大的系統業務及其Windows Server平臺，而這些都是客戶仍保留自有基礎設施的明確證據。于是乎，每個季度我們都會努力將各項統計數據全部拆散再重新組合，為各家IT供應商整理出數據中心業務的詳盡成績單。
在探討亞馬遜、微軟和谷歌系統業務的財務狀況之前，讓我們先來看看第三季度企業客戶在整體云容量方面的支出，具體涵蓋IaaS、PaaS和托管私有云(沿用亞馬遜云科技提出的術語，即前哨站)。微軟最近將一大批此前被歸類為IaaS的云服務器重新歸類為SaaS，大大顛覆了我們構建的云支出分析模型，但好在這次調整并沒有改變總體支出結果。
但也必須承認，這意味著對于只關注IaaS和PaaS業務的預測報告來說，微軟的市場份額將比過去三年都要低。例如，Synergy Research就不得不重新調整其分析模型(我們也對微軟的「實際」系統收入進行了重新計算，其中包含客戶每季度在本地和云系統方面的支出)。
從下圖中可以看到，市場上的整體云支出仍在上升，而且增長速率比之前幾年要更快：
Synergy估計，2024年第三季度，全球市場在IaaS、PaaS以及托管私有云服務上的支出為838億美元，較去年同期增長23%。這是該公司對幾十家云廠商的收入增量做出的統計，結果為157億美元。大家可以想見，生成式AI成為云基礎設施支出領域的主要增長驅動力。(Synergy并未透露用于支持生成式AI的具體系統租賃金額。)
上面這份圖表相當有趣。回顧云收入增速從2021年初峰值開始的下降趨勢，再結合2021年末到整個2022年的下降曲線，不難發現傳統工作負載的云支出增長正在減弱。事實上，云業務領域一個眾所周知、但大家又諱莫如深的秘密就是，支出增長基本跟GDP的增幅保持等比例提升，一般可達GDP增速的1.5倍到2倍。也就是說，GDP每同比增長4%到6%，那么云支出就相應增長約8%。
而從目前的趨勢來看，傳統機器學習和高性能計算(HPC)之所以有助于提高云端收入，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超大規模基礎設施運營商和云服務商需要率先采購大量GPU資源。也就是說，云端高性能計算與AI增長成為一個能夠自我實現的預言，其中唯一真正獲益的就只有狂銷GPU與CPU產品的英偉達和強勢回歸的AMD。
這對英偉達來說肯定是件好事，AMD及其云合作伙伴如今也是樂見其成，各方都希望在生成式AI模型市場上占據壟斷地位，同時繼續讓消費者們對于生成式AI在自家應用場景下的未來前景抱有期待。這樣我們才會不斷續訂租約，讓他們囤積更多似乎只有他們才能拿到的寶貴GPU資源。但現實情況甚至更復雜，我們之前曾經專門撰文討論過這個問題，發現云服務商每花費1美元按照指導價購買GPU，就能在其四年的生命周期內依靠資源租賃賺取6.50美元。也就是說一方面英偉達賺得盆滿缽滿，另一方面大型云服務商也同樣財源滾滾。更可怕的是，市場對于生成式AI的這份興奮反而成為云巨頭們回收成本、加大研發力度的“子彈”，使其極有可能搶先一步實現通用人工智能再回過頭來讓企業客戶們無路可走。這就是生成式AI模式的微妙所在——只要還有人相信它，巨頭們就將永遠擁有規模化優勢。
真是天才般的設計。所以當我們深入探討亞馬遜、微軟和谷歌系統業務的財務結果時，請大家牢牢記住這個前提——這三家巨頭，在2024年第三季度在全球云收入中合計占比68%。
我們認為自2021年以來，云業務中的大部分增量部分幾乎完全是由AI所推動。盡管難以給出實證，但我們的直覺認為事實就是如此。生成式AI的如火如荼拯救了云服務業務，使其免于僅以不到2倍于GDP增速的比例茍延殘喘。而GPU資源的稀缺和對生成式AI的不斷炒作，正是推動這項業務迅猛發展的動力所在。
也就是說：如果英偉達、AMD及其云合作伙伴找不到除HBM或者CoWoS之外的供應短缺元素，他們也一定會再創造一種出來，證明自己的產品可以賣出更高的溢價。
最終，這些短缺終將消失，而我們將進入Gartner在其炒作周期報告中據說的“幻滅低谷”。屆時GPU算力將變得更便宜也更普遍，隨之而來的就是芯片制造商和系統集成商的收入和利潤趨于正常，這時候生成式AI表現出的作用才是其真實效能的體現。
下面讓我們先從微軟的系統業務入手，聊聊按業務細分之下軟件巨頭的經營態勢：
將部分云收入從IaaS和PaaS重新劃歸SaaS，對微軟各部門的收入上報方式產生了巨大影響，大家可以從上圖中的自2022財年處的線段感受到相應變化。
微軟明顯正一步步成為亞馬遜云科技的真正競爭對手。作為全球最大的商業生產力應用程序提供商(知識型員工大量使用這些應用程序，此外另有數十億民眾每天也會偶爾使用這些應用程序)，以及全球約半數基于Windows Server的數據中心軟件平臺背后的開發商，Office 365毫無疑問將繼續發揮巨大作用，而歸檔和備份SQL Server數據庫、將Active Directory遷移至云端以及各種大型數據服務及其Dynamics ERP套件的云版本，將共同推動微軟公司建立起足以同亞馬遜云科技相抗衡的超大規模基礎設施。而這一擴張戰略的底氣，就來自其客戶端及服務器平臺源源不斷貢獻的資金收入。
微軟花了十年時間才擠進對陣亞馬遜云科技的決賽圈，可能還需要另外十年才能在原始基礎設施層面達到亞馬遜的規模，但我們認為這同樣是必然的結果。客戶群體確實更站微軟這一邊。(令人奇怪的是，不知道微軟為什么沒有搶在IBM之前收購紅帽，這樣他們就鎖定了世界上唯一一個仍在增長的商業IT平臺。了解是被反壟斷法打怕了，微軟不愿再輕易做出會挑動監管機構神經的操作。)
到今年9月的當季度，也就是微軟2025財年的第一季度，其收入增長22.8%、來到655.9億美元，環比下降2.3%。營業收入增長26%，來到305.5億美元，在總收入中的占比達到令人印象深刻的46.6%。凈利潤則增長10.7%，達到246.7億美元。
截至本季度末，微軟的現金和等價物總值為784.2億美元，遠低于近年來的正常水平，部分原因在于其花費了200億美元的資本支出，而且其中大部分跟Azure有關。具體來講，這筆錢主要花在了建設AI集群方面，而且高于此前2024財年第四季度的190億美元和2024財年第三季度的140億美元。自2023年第一季度生成式AI熱潮全面興起以來，微軟在其基礎設施上的投入總額已經高達1076億美元。
在繼續討論之前，請大家先認真理解一下前面列出的這串數字，將它們轉化為切實的概念。
現在讓我們一步步開始分析。微軟云是對微軟產品當中云分銷部分的廣泛定義，涵蓋所有IaaS、PaaS以及SaaS等業務形態。這部分業務在第一季度實現了389.2億美元收入，增長22.4%，在總收入中占比59.3%。
在這三大業務版塊中，微軟的智能云部門最接近數據中心業務，但其范圍仍然太廣，沒辦法直接作為微軟在本地和云基礎設施方面核心系統業務的衡量指標。因為智能云同時囊括了微軟向數據中心客戶銷售的各類中間件、數據庫軟件和服務，以及其他類似的服務。總而言之，智能云收入增長20.4%，達到240.9億美元，其中營業收入為105億美元、增長17.9%，占總銷售額的43.6%。
作為今年8月正式公布、并在本季度首次作為單獨業務分類的新部門，微軟劃分出了服務器產品和云服務業務，其中包含Azure服務以及Windows Server技術棧銷售。在截止于9月的當季度，該部門的銷售總額為221.6億美元，同比增長22.7%。
為了了解微軟從銷售核心基礎設施容量和系統軟件當中獲得的具體收入，我們對其“實際”系統業務進行了建模，這里不包括微軟在本地或云平臺上運行的數據庫、其他中間件以及開發工具：
我們認，在2025財年第一季度，其核心系統業務的收入為161.1億美元，增長33.6%，營業收入略高于70億美元，增幅為30.9%。該核心系統業務占微軟總收入的43.6%，但僅占其營業收入的23%。微軟明顯在其Office技術棧和Dynamics應用程序身上獲得了更高的利潤比例。隨著將生成式AI硬件廣泛出租給企業客戶，我們預計這部分核心系統業務的利潤率將大幅上揚。而過去幾年利潤率長期保持低位，只能說明OpenAI通過與微軟合作使用其GPU集群時必然得到了相當優惠的服務成本。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當我們在Azure上租用這些GPU實例時，也相當于是在間接幫助微軟和Open擴大其技術優勢。
市場對于GPU資源的旺盛需求，似乎也提高了亞馬遜云科技的收入和利潤：
截止于9月的當季度，亞馬遜集團收入為1588.8億美元，增長11%，營業收入為174.1億美元，增長55.6%，凈收入為153.3億美元，增長55.2%。亞馬遜云科技目前手握716.7億美元現金，較去年同期大幅增長了43.2%，資本支出則為228.3億美元。我們不確定其中有多少花在了配送中心和物流系統身上，又有多少被實際用于亞馬遜云科技的數據中心。但我們猜測其中有183億美元用于建設基礎設施，其中又有110億美元花在了AI集群方面(當然，純粹只是猜測)。
自從生成式AI熱潮興起以來，我們估計亞馬遜云科技在基礎設施上的投資總額已經高達720億美元左右，其中約有300億至320億美元被用于建設AI集群。
現在如果我們將亞馬遜總收入流中亞馬遜云科技的部分剝離出來，那么亞馬遜零售、廣告和媒體業務共帶來了1314.3億美元銷售額，增長了9.5%，但營業收入卻降低至十分之一，僅為4.06億美元。在之前的五個季度當中，除亞馬遜云科技之外的其他亞馬遜業務利潤僅占總收入的2.1%至5%，意味著其已經重新回歸了以量取勝的典型零售商業務定位。
2024年第三季度，亞馬遜云科技收入增長19.1%，達到272.5億美元，營業收入為104.5億美元，較去年同期增長49.8%。由此可見，GPU租賃業務包括其中可能的Trainium及Inferentia計算資源有著何等夸張的吸金能力。
從下圖可以看出，生成式AI熱潮確實幫助亞馬遜云科技重新回歸了增長態勢：
真正讓我們好奇的是，應該怎樣把亞馬遜云科技公布的總收入劃分成計算、存儲、網絡和軟件等幾個細類。但很遺憾，該公司并沒有提供太具體的收入構成數字。
因此，我們只能根據多年以來亞馬遜云科技提供的關于計算和存儲的少量數據建立起分析模型，同時根據當前市場的整體態勢以及我們猜測亞馬遜內部的可能情況填補其中的邏輯刮板。這里再次強調，我們只是在進行一項思想實驗，大家不要對其中的“數據”太過較真。一切都是在缺少真實數據的前提下進行的，只為得出一種可能的分析結論：
我們認為，自從生成式AI熱潮興起以來，亞馬遜云科技的存儲和網絡收入就一直保持平衡，計算收入當前的增長速度高于SaaS服務收入，而后者現下仍占亞馬遜云業務的近半數收入。在我們的分析模型中，亞馬遜云科技的計算收入增長了58.7%，達到76.9億美元;存儲收入下降3%，來到35.7億美元;網絡收入則下降18.2%，來到30.2億美元。
以上結論僅供參考，完全是我們根據亞馬遜云科技過往經營態勢和當前市場整體情況做出的推斷。
最后讓我們將目光投向谷歌——沒錯，我們不會稱其為Alphabet，那只是一副看似主導、實際上完全由谷歌操控的空殼。
在截至9月的當季度中，谷歌營業收入增長13.6%，達到882.7億美元。營業利潤增長25.6%，達到285.2億美元;凈利潤增速稍快，提升28.6%達到263億美元，占總銷售額的29.8%。
谷歌本季度末現金及等價物總值為932.3億美元，同比下降14.9%。谷歌在2024年第三季度的資本支出為131億美元，較去年增長62%。另外谷歌公司在與華爾街分析師的財報電話會議上表示，2024年第四季度的支出也將大致保持穩定，意味著其2024年全年支出將在514億美元，遠高于2023年全年的323億美元。自2023年第一季度生成式AI熱潮興起以來，直到2024年第三季度，谷歌已經在資本支出方面花掉了706.3億美元。
如果將三巨頭的投入累加起來，那么自從生成式AI熱潮興起以來，數據中心基礎設施領域的支出已經高達2500億美元，其中微軟的支出又遠遠超過了谷歌和亞馬遜云科技。這主要是因為微軟需要支撐兩大AI客戶：微軟自身以及OpenAI。
第三季度，谷歌云收入為113.5億美元，增長28.8%，營業收入雖僅有19.5億美元，仍達到去年同期的近3倍。很明顯，谷歌在開發和運營其云業務方面的表現越來越好。但我們還沒有建立起相應分析模型，因此暫時無法將谷歌的SaaS部分從IaaS、PaaS以及托管私有云當中剝離出來單獨研究。
對于谷歌云業務，我們還萌生出一個有趣的想法。如果谷歌想要繼續擴大其云市場份額，首先要做的就是讓谷歌云先購置并建設完整的數據中心，然后將再訪問權以服務的形式出售給Alphabet集團的各個部門。如此一來，Alphabet的搜索引擎、廣告服務和視頻服務成本就將轉化為谷歌云的收入。(英特爾在其計算引擎和代工業務方面也采取了類似的思路。)我們認為，只要此舉能夠順利落地，谷歌云的系統業務在規模上將瞬間與亞馬遜云科技和微軟處于同一量級。
但目前，微軟、亞馬遜云科技和谷歌各自系統業務的相對規模如下圖所示：
三大巨頭的相對營業收入則如下圖所示：
這個主意確實值得Sundar Pichai和新任首席財務官Anat Ashkenazi認真考慮，其中Ashkenazi還將接替Ruth Porat出任Alphabet母公司的總裁兼首席投資官。